祁思夜在翌日同李秋单独见面，而这个半老学者并不是很愿意，直接对祁思夜做出一些对于他以后前途的承诺，把属于自己那部分责任推给了基地的徐威。

“我还要回玉诞一次，说不得还要再找一个和你同样的人，有什么推荐吗？母舰你比我更熟悉。”

“如果你指的是基因编辑生产的婴儿，那项研究已经被你们废止了，我想我是最后一个。”祁思夜暗自盘算着，“育婴房”清除后，再有编程婴儿也是从母亲的子宫中产生，在社会关系上，他们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这样啊，母舰也很擅长藏匿，不是吗？”李秋敲定了几个人选，不过这几个人都生活在母舰深处，没有接近地面的权利，他很难把他们带出来。“最后没有人，我也可以披挂上阵的嘛，死在天上，总比烂在地里强些“。

祁思夜自知李秋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参与到深航机的操控任务中，即使是简单的维修作业，在没有身体素质良好的保障下也无法完成，所以基地才会找到自己。

李秋的这句话自然是玩笑话，但也暗示了，在他年轻时，有从事过出航任务。这倒让祁思夜有些意外。

“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倒更愿意烂在地里。我打算这次结束后，嗯，我说的是我要是还活着的话，就不打算回到玉诞了。在那之后，可以通过李教授你联系部长，但母舰那边？”

李秋盯着祁思夜暗无表情的笃定言语，有些哭笑不得。“原本以为你小子做事可靠，至少也是由理性主导的严谨人物。这次怎么在没有获得交换筹码前，等不及就先向我提条件？”李秋又补充道：“我过几天还会回来，这些事情不着急。”

见祁思夜不语，李秋才妥协道：“我会和部长说说，但母舰那边，我做不了主。总之无论如何，不要想太多，你就算不回去，母舰也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把我们两个怎么样。”

祁思夜露出笑容，李秋又顿时换了做派，想到了祁思夜等人在玉诞的悲观情绪，笑道：“没有遗言要交代吗？”

在玉诞，祁思夜虽然每次出航都有可能有去无回，但至少在他出事后，有很多人能够知悉他的死亡。由于他们这样的人几乎断绝了普通人所具有的社会关系，遗言自然也多是无人交代。这次，听闻李秋如此说道，他忽然想到，留下点什么。

“李教授愿不愿到地下城一趟，我有个朋友住在那。也不用干别的，把我的死讯告诉他就好了。”

李秋拿出自己的移动设备，交由祁思夜，让他记下地址。“既然你还有朋友在世，凡事不要这么悲观。此次以后，航天业的前景也许会发生很多变化。可能母舰也会变化，活到那个时候，你们两个还能举杯共饮，去玉诞外面看看，世界还是很大的嘛。”

“承你吉言，李教授，他叫褚周。”祁思夜说完观察着李秋的反应。

“褚周，我记下了。这个姓在玉诞很少见啊，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

见李秋并不认得褚周，也似乎没有听说过，祁思夜又道：“他是移民过来的，原籍我也不清楚。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给他在地面安排一个住处，地底的环境越来越糟糕。当然前提是他自己情愿。”

“您？这不像你祁思夜能说出来的话，母舰也不兴这一套吧。”母舰培养航天者，都是按照处事果决的机器为标准的。见得祁思夜如此敬称，李秋自然意外。“看来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李秋顿了顿，“不情愿到地面生活，难道和你一样，不喜欢看见母舰？”

“对母舰越熟悉自然就越不喜欢母舰。”

以为祁思夜又在发牢骚，李秋沉默片刻后，表示自己很快就会返回，祁思夜可以先加入到训练中。

基地中新型深航机的训练场设置在地下最深处的位置，是一个巨大圆柱空洞，柱身有很多细孔结构。这是在原本深航机的试飞场基础上扩建而成，因为原本深航机引擎会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地底的话虽然隐蔽，但是也不得不对声音做出阻隔处理。

新型深航机虽然以飞石作为动力基础，没有太大声响，却由于将飞石添加到房屋大小的深航机机壳上后，对于飞石之间相互的距离极难把控。

而独立舱中的水员主要把控的是飞石驻仓中的飞石形态，为了能深入高空，必须将驻仓中飞石对于深航机整体的扰动提升到一个较大值。其结果就是，水员在对驻仓进行操纵时，深航机方向和速度变化都十分明显，所以必须开拓更大的场地，提供训练。

训练场地最大的不同并非是大小差异，而是模拟通道。除却地面的升降台，他们在场地周围的弧面上设置大小不一的管桩，用来制造气压差，这也是代价最小的一种方式。

通道暂时模拟为桥梁状，宽度也取年前的大小，也就是说深航机是以通过这个宽度为基础设计。再小的通道只能由水员出机通过，或是弹射逃生舱，那之上还有一部分推进装置，只不过十分危险。

深航机大体由机身，主舱与三个副舱，飞石箱和燃料推进系统，控制系统组成。

十六岁的涂冀在出航时是在前置舱，这是良好的观察位置，而后需要他的地方多是离座的检修工作和一些杂事。对于没有出航经验的他来说，这也是唯一能够确保胜任的工作。

苏央则负责底舱中的监控台。因为他们的深航机在阵列中处于最底层位置，所以有关风速，温度，压力，辐射量的探测都在下侧进行，包括整个深航机的各种数据都要通过监控台的计算机进行演算。

祁思夜在最上侧位置，他所在的真空模拟舱区别于主舱，在之间有隔离设备，能够将其舱室完全与主舱分隔，又称为独立舱。

工作时，水员需要身着特质深航服。这种深航服能将另外六架深航机的飞石间的相互作用传导至水员的感受器官上，这样使得在七架深航机在无法交流的情况下也能够知晓深航机队列的走向并做出控制。

七架深航机呈漏斗型排布，由于深空的复杂环境会导致部分扫描，监测仪器失灵，也会导致七架深航机无法互相交流，所以必须存留凸出的观察窗口。机身外设置遍布机身的强光灯，用以被直接看到。

三个舱室通过主舱相连，有舱门相隔，之间设置有监控设备和通讯设备。而主舱主要用于存放各种仪器设备和杂物，还空出位置以供深航员活动。

祁思夜所在的位置要求他必须使用更多的时间来适应特别深航服的功用，这种直接把信息传达给皮肤的深航服他以前并没有穿戴过。假如在行动时，他必须一刻不停的集中注意力，这对他的耐力和体能都是极强的消耗。

这样的训练强度让他明白为什么基地需要特意通过李秋来找到他担任这个位置。雨国的水员本就是万中挑一，而飞石通道的任务又很重要，又要求高保密性，他这样一个经验老道，又从小生活在母舰中，少有接触外界的人的确是基地需要的不二人选。

祁思夜不知道李秋属不属于联盟，他是不是背叛了玉诞，但这并非是出于祁思夜对玉诞的关心。因为母舰的存在，他对玉诞的归属感并不强烈。

他还有一些问题要从李秋这里得到答案，以后也还有不少事情需要请求李秋的帮助。了解这个人，对他还是很重要的。

另外，李秋作为他们队伍的接收员，考虑到基地的人员组成，他也只能信任这个人。比如说需不需要设置一些队内暗号，这样在返回时，李秋可以绕过监听系统向他传达消息。

在祁思夜还在独立仓中训练之时，他的两个队友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劳累。他们的工作相比祁思夜的确简单不少，这也是他们当时看到祁思夜如此高兴的原因。

不解详情的他们误以为在几番筛选之下他们可能被迫替上那个位置。并非他们无法承受这样的训练，而是他们的经验不足，惶恐于造成任务的失败。

在他们得知任务的具体后，更加的坚定了这种想法。对于他们，那个通道是大概率存在的，天幕是有缺口的，这个任务也是紧紧的和改变人类命运，给予光明未来这样的含义联系在一起的。

这样的事情，让他们诚惶诚恐，既兴奋又害怕，然后期冀祁思夜走在他们前头，直面这些。

祁思夜自然同样抱着兴奋，恐惧，心惊，恐慌，事实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但祁思夜心里更多的感受是没有感受，这在其他人看起来是冷静，沉着，心有所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次又一次出航后的麻木。